黑暗浓稠，寒冷刺骨。沈清璃蜷缩在冰冷僵硬、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稻草堆里，断腿处那持续不断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饥饿和干渴在昨夜被萧墨送来的冷馒头和清水暂时安抚后，如同退潮的饿狼，依旧在不远处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再次扑上来撕咬。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但她胸腔里燃烧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
博氏线！萧墨指甲上那清晰凹陷的横纹，如同淬毒的烙印，狠狠烫在她心头！柳如烟！这个毒妇！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她血管里奔腾。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证据，需要活下去的力量，需要……保护那个深夜为她送来一线生机的孩子。
柴房高处那个小窗缝隙里，灰蒙蒙的晨光无力地渗入。天亮了。沈清璃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需要思考，需要规划。食物和水是生存的根本，但仅靠萧墨那点冒着巨大风险的偷送，远远不够，而且太危险！她必须想办法自给自足，至少……要减轻那孩子的负担和风险。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了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哗啦啦的转动声。是送“饭”的守卫？时间似乎比平时早了些。
沈清璃立刻闭上眼，放缓呼吸，身体蜷缩起来，伪装成极度虚弱的样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刺骨的寒风和外面浑浊的光线涌了进来。
然而，这一次探进头来的，却不是那两个熟悉的、粗鲁的守卫。而是一张刻薄寡恩、布满皱纹的老妇人的脸！是厨房那个负责给下人送饭、惯会见风使舵的刘婆子！她手里提着那个散发着馊臭味的破瓦罐，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哟！还没咽气呢？”刘婆子尖着嗓子，声音像砂纸摩擦，刺耳难听。她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着风，一脸嫌恶地打量着角落里蜷缩的身影，“啧啧，这味儿！真是晦气死了！连阎王爷都嫌脏，不肯收你这毒妇吧？”
沈清璃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对这种恶意的嘲弄，她早已麻木。
刘婆子见沈清璃没反应，撇了撇嘴，将手里的破瓦罐“哐当”一声墩在门口冰冷的地面上，那力道比守卫更大，溅出几滴浑浊发臭的糊状物。
“喏！你的‘好饭’！”刘婆子叉着腰，提高了嗓门，那声音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柳姨娘心善，念着你到底是做过王妃的人，临死前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走！特意吩咐了厨房，给你这份‘体面’！你可要好好‘享用’啊！”
柳姨娘？特意吩咐？
沈清璃心中猛地一凛！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柳如烟会这么“好心”？她巴不得自己立刻死掉才对！
果然，刘婆子接下来的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了过来！
“不过嘛……”刘婆子拉长了调子，刻薄的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快意，“柳姨娘也说了，府里最近事儿多，开销大，各处都要节省着点。像柴房这种……嗯……清静地方，以后就不必额外费心了！这罐子‘好饭’，就是最后一顿了！省着点吃，够你吃到上路了！也省得咱们再往这晦气地方跑，污了手脚！”
最后一顿？！以后不送了？！
如同晴天霹雳！沈清璃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猛地一颤！虽然那“猪食”令人作呕，但却是维持她这具残破身体最基本热量的来源！柳如烟！这是要彻底断绝她的生路！要活活饿死她在这柴房里！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上头顶！她几乎控制不住要扑过去撕烂刘婆子那张刻薄的嘴！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剧烈颤抖！
“哼！毒妇！好好享受你的断头饭吧！”刘婆子啐了一口，仿佛完成了什么光荣使命，得意洋洋地转身，“砰”地一声重重摔上门！落锁的声音格外响亮刺耳，如同丧钟！
柴房重新陷入死寂和更深的黑暗。只有那瓦罐里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无声地弥漫开来，嘲笑着她更加绝望的处境。
食物来源……被彻底切断了！柳如烟的反击，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毒！直接釜底抽薪！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清璃的心脏，几乎要将其勒碎！没有了最低限度的食物补充，仅靠萧墨那点冒着巨大风险偷送的食物，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日益消耗的身体！更何况，柳如烟很可能已经察觉了萧墨的行为，随时可能对孩子下手！
饥饿的灼烧感瞬间变得更加清晰和猛烈！胃袋疯狂地抽搐、痉挛，发出空鸣！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不能慌！沈清璃！你必须冷静！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被逼入绝境的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寒潭！柳如烟，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死我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这间囚笼般的柴房。墙角那片被她挖掘过的潮湿区域依旧进展缓慢。靠它逃出去，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食物……必须寻找一切可能的替代品！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扫过墙角，扫过那些堆积的***稻草。突然，她的视线在墙角靠近水洼边缘的阴影里，死死地钉住了几株不起眼的、贴着地面生长的植物！
那几株植物叶片肥厚多汁，呈倒卵形，茎干匍匐，暗红中带着一丝绿意，顽强地从潮湿冰冷的泥土和***的稻草缝隙里钻出来。虽然被踩踏过，显得有些蔫巴巴，但形态清晰可辨！
蒲公英！还有……马齿苋？！
沈清璃的心脏猛地一跳！属于现代医学生的知识瞬间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马齿苋，同样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更重要的是，它们都可以食用！虽然味道苦涩，但在这种绝境下，就是救命的草药和食物！
天无绝人之路！
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淡了饥饿的恐慌！她不再犹豫，立刻用尽力气，拖着断腿，爬向墙角那几株不起眼的植物！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剧痛，但她浑然不觉！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避开根部，掐下那些相对鲜嫩肥厚的叶片和茎尖。动作轻柔而迅速，如同在采摘珍宝。很快，她就收集了一小把，带着泥土和清晨的露气。
她没有立刻吃下去。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右腿膝盖上方那个被简陋固定的创口。虽然感染被那坛劣酒强行压制下去了一些，肿胀消退，渗液减少，但创口边缘的皮肉依旧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红色，摸上去还有些微热。炎症并未完全消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这些草药……正好可以外敷消炎！
她将那一小把蒲公英和马齿苋的混合叶片塞进嘴里。一股极其强烈的、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比黄连更甚！强烈的苦涩刺激让她胃部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意志力压制住呕吐的冲动！为了活下去！为了消炎！她必须忍耐！
她用力咀嚼着！苦涩的汁液弥漫了整个口腔，刺激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粗糙的植物纤维刮擦着喉咙，带来强烈的不适感。但她强迫自己将嚼烂的、混合着苦涩汁液的草渣吐在掌心。
然后，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忍着触碰带来的刺痛，将那一小团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绿色草泥，轻轻敷在了自己右腿创口边缘那些依旧红肿发炎的皮肉上！
草泥接触到创口边缘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清凉的刺激感，暂时压过了那顽固的灼痛。虽然效果远不如现代药物，但这已经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对抗感染的天然屏障！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口腔里还残留着浓重的苦涩，胃里因为草汁的刺激而隐隐作呕。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有了这些野菜，至少能暂时缓解食物危机，还能辅助消炎！活下去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时间在寒冷、饥饿、苦涩和断腿的钝痛中缓慢流逝。灰蒙蒙的晨光逐渐被惨淡的日光取代，又渐渐暗淡下去。黄昏降临。
柴房外再次恢复了死寂。沈清璃强忍着胃部的灼烧和口腔的苦涩，又掐了几片相对干净的蒲公英叶子，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用那点微薄的汁液和纤维聊以充饥。
她在等。等那个孩子。
终于，在深沉的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后，柴房高处那个小窗方向，再次传来了那极其轻微的、小心翼翼的窸窣声！
沈清璃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警惕和担忧瞬间压过了饥饿！
小窗被艰难地推开一条缝隙。惨淡的月光流泻进来。一个冷硬的馒头和那个深色小水壶，被一只瘦小的手迅速塞了进来，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萧墨的小脑袋急切地凑近窗缝，那双带着浓重乌青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比以往更深的恐惧和担忧，声音抖得厉害：“母……母妃……快……快吃……墨儿……墨儿只拿到这些……厨房……厨房看得紧……”
果然！柳如烟加强了控制！连一个孩子偷拿食物都变得如此困难！
沈清璃心中剧痛，但此刻不是愤怒的时候。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再次缓缓撑起身体，让自己暴露在月光下。
“墨儿……过来……” 她声音沙哑，但尽量平稳。
萧墨看到沈清璃还能动，似乎松了口气，但恐惧依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小脸凑近了窗缝。
“墨儿……张嘴……给母妃看看你的牙齿……” 沈清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关心，“母妃……看看墨儿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个借口比看手更自然一些。萧墨没有太多怀疑，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小嘴，露出了里面的牙齿和舌头。
惨淡的月光下，沈清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捕捉到了关键细节！
孩子的舌头！舌苔异常地厚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般的白色物质！舌体本身也显得有些胖大，边缘甚至能看到隐隐的齿痕！这绝不是正常的舌象！是典型的湿浊内蕴、脾胃功能严重受损的表现！结合之前的博氏线和苍白萎靡的面容，慢性中毒的可能性急剧升高！
“墨儿……再……再喘口气……” 沈清璃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因为强压情绪而更加干涩。
萧墨听话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沈清璃凝神细听。那呼吸声……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如同拉风箱般的、短促的杂音！虽然还很轻微，但这往往是心肺功能开始受到影响的早期征兆！
所有的观察结果，都指向同一个残酷的结论——萧墨体内的慢性毒素，正在持续而稳定地发挥作用，损害着他的身体机能！柳如烟！你好狠毒的手段！
巨大的愤怒和心痛几乎要将沈清璃撕裂！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不能吓到他！不能表露出来！
“墨儿……” 沈清璃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认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你听母妃说……以后，吃东西之前……一定要记得先洗手……用清水，把手心手背都洗干净……记住了吗？”
萧墨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母妃”会突然说这个。他茫然地看着沈清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还有……” 沈清璃继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不管是谁给你的东西……点心也好，汤水也好……如果味道特别香，或者颜色特别好看……跟你平时吃的不太一样……也一定要小心……最好……先不要吃……记住了吗？”
这些话，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最隐晦的提醒和防护！她无法直接告诉他“你被下毒了”，那只会吓坏他，甚至可能立刻招来柳如烟的灭口！她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试图在他心里种下一颗警惕的种子！
萧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他显然无法完全理解沈清璃话语里深藏的沉重含义。但他看着“母妃”那双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明亮和严肃的眼睛，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的关切。他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声地重复：“洗……洗手……香香的……不吃……”
“乖孩子……” 沈清璃感觉喉头哽咽，强忍着心酸，“快回去吧……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太危险……”
“母妃……饿……” 萧墨的目光再次担忧地瞥向地上的馒头。
“母妃……有吃的了……” 沈清璃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指了指墙角她掐剩下的几片蒲公英叶子，“你看……母妃找到野菜了……”
萧墨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那几片蔫巴巴的绿色叶子。他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相信这东西能吃饱。但他看着沈清璃“笃定”的样子，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深深地、担忧地看了沈清璃一眼，小声地、固执地说：“墨儿……明晚……还来……” 说完，小小的脑袋迅速缩了回去，窗户被小心推回原位。
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柴房重新陷入死寂。
沈清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脱力。胃里的灼烧感因为情绪的巨***动而更加剧烈。她缓缓伸出手，抓起地上那个冰冷的馒头，又捡起墙角那几片苦涩的蒲公英叶子。
她将一片苦涩的叶子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混合着冷硬的馒头一起，狠狠咽了下去！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苦涩和粗糙感，胃里一阵翻搅。
但她的眼神却如同寒夜里的孤星，冰冷而锐利地穿透了眼前的黑暗。
柳如烟！你切断了我的食物来源，想活活饿死我？你以为几株野菜就能打倒我？
沈清璃抓起另一片蒲公英叶子，再次塞进嘴里，更加用力地咀嚼着！那极致的苦涩，如同淬火的利刃，将她心中的仇恨和意志磨砺得更加锋利！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那个毒妇的宣战！
小说《冷医王妃：断腿后的她掀了王府》 第8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