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池炀又在自己的衣服上看到了补针的痕迹。这种小事，他本该注意不到的，
只是缝补的人，贴心在他手肘处，内里补了块布料。看起来十分滑稽。池炀将衣服扔到地上，
任由丫鬟给自己换上一件新的。“不是说了扔了就行？怎么又补？”他是丞相独子，
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纵使学武每天都会磨破衣服，也不用缝补再穿。“新来的丫头？
”池炀挑眉，问身边的心腹阿飞。阿飞十七八的年纪，挠挠头：“不知道啊，
要不要奴才去问问？”“不必了，”池炀系好衣扣，从桌上拿起弓箭。这等小事，
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去浣衣房知会一声，以后衣服不用缝补，扔掉便是。”“是。
”*浣衣房。田宁趁着休息的间隙，从怀中拿出猪油往通红的手上涂抹。
管事的陈嬷嬷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眼熟的衣服。“小七，”陈嬷嬷见她脸色苍白，
语气不自觉放轻，“少爷说了，以后衣服磨损扔了就是，不用洗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拿着衣服来问她，她说衣服太好，舍不得扔，万一补了少爷还穿呢？
陈嬷嬷当时只觉得听了笑话。“我的傻丫头，这是哪儿？丞相府，少爷天之骄子，
怎么会缺一件衣服？你是没去他房中看过，衣柜足足占满一间屋子，哪里会少衣服穿，
你当时是咱们呢？”小七笑笑不语。原以为她听进去了，不想还是这样。陈嬷嬷平日里严肃，
如今看她这副颓废模样，耐着性子道：“莫要再补了送去了，啊，叫少爷看到，
下次生气责罚你怎么办？”田宁抬头，一双眼睛红的吓人：“知道了。
”陈嬷嬷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她和小九跟着自己，在丞相府待了三年。
“你也莫要太伤心了，”陈嬷嬷生疏地宽慰道，“这是小九的命，没办法。
”她叹了口气：“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是这样。”“你这两天难受，我准你休息一天。
”这已经是陈嬷嬷能给的最大的好处了。桌子上，月白色锦袍扔在那里。屋子里有些昏暗，
田宁机械地往手上涂着猪油。*三年前，田宁穿越到了这里。成了后院洗衣的丫鬟。
日子虽然辛苦，但安分干活儿，偶尔也能得到管家的奖赏。最幸运的是，
她还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小九。一个小她一岁，大眼弯弯的姑娘。前不久，小九死了，
尸体被管家带人从小门抬出去，满身是血。*校场。池炀手中挥着长枪，
练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他生得一副利落骨相，浓眉如墨，眼尾微扬。唇线利落。
往一群将士中一站，高挑的身姿十分惹眼。好友曲南风端着长枪过来，
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衣服又破了。”练枪习武，衣服破了是常事。
但池炀不想穿耐磨的衣服，他觉得硌着皮肤不舒服。“娇**。”曲南风调笑道。
他口中的娇**一柄长枪如龙，在军中已经能和最厉害的将士打个平手。
曲南风赞叹：“逸尘，你若是从小习武，估计都能当将军了！”池炀，字逸尘。
池炀勾唇轻笑：“我可不想当个武夫。”习武练枪不过是一时兴起。“好了，我要回府了。
”“这么早？珊珊还约你我一同吃饭呢。”池炀摆摆手：“你们去吧。”小九的遗物，
陈嬷嬷交给了田宁。拢共也没有什么，几件洗的发白的旧衣，还有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的穗子已经断了，鼓侧的红漆也已经斑驳。
田宁将东西小心地放在自己床边的木箱子里，刚要睡下，就听到陈嬷嬷敲门。“小七？
睡了吗？”田宁披上衣服，端着一盏豆灯去开门。“嬷嬷，怎么了？”“快！
”陈嬷嬷语气焦急，“有事要你帮忙。”*清晏阁。田宁端着一盘花瓣，
小心地跟在陈嬷嬷身后。原本伺候少爷沐浴的丫鬟病了一个，怕风寒传染给主子，
陈嬷嬷将她抓来顶上。“你是个细心安分的，我才将这差事给你，不要生出旁的心思，
像……”陈嬷嬷猛然止住话头。“进去吧，做好了有赏，做不好也有顿板子等着你。
”田宁顺从地点点头，跟在其他丫鬟身后走进浴房。屋内水汽氤氲，屏风后，
池炀倚靠在雕花浴桶中，舒服地阖眼。“再加点热水。”他声音隔着层雾，传到田宁的耳中。
“是。”一旁的丫鬟低头轻声道，随即将热水一点点加进去。田宁低着头站在一旁，
鼻尖萦绕着手中的花瓣香气。“嘶！”池炀倏然坐起来，看向加水的丫鬟。
丫鬟自知热水撒到了他胳膊上，也不顾地上的水，砰地一声跪下去：“少爷恕罪！
奴婢一时手抖……”池炀眼尾扫过跪着的丫鬟：“下去领罚。”丫鬟忍住泪水，
低着头走出去。池炀眼神扫过站着的几个丫鬟，看着头快要低进土里的那个。“你，过来，
给我擦背。”身旁的丫鬟有些惊讶地侧头看着田宁。这本应该是她的工作，被那丫鬟打岔，
让身旁这个洗衣服的抢去了。田宁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少爷，这些花瓣……怎么办？
”池炀睁眼，看着面前这个丫鬟。长得不错，看着面生，端着木盘的手却很丑。
“你是哪处的？”“回少爷，奴婢是浣衣房的，陈嬷嬷说有人生病，让奴婢顶上。
”陈嬷嬷选中的人，必定是个本分的。池炀挑眉，下巴指着水面：“撒上去。
”田宁前世不是没碰过男人，眼下看着这副美男出浴图，不禁脸颊通红。
她镇定地将花瓣一点点撒上去，尽量忽视水下的风景。“拿汗巾，给我擦背。”池炀看着她，
一字一句道。“是。”她动作生疏，不敢出差错，只能小心翼翼。好在池炀今日心情不错，
没有怪罪。她的手，隔着汗巾，擦过他的肩膀，腹部，然后试探着往下……忽地，
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掌捏住。池炀皱眉：“滚出去，罚跪。”陈嬷嬷真是看错了，
这丫鬟半点也不安分。“……是。”田宁有些不明所以。已经入秋，夜晚的后院有些凉爽。
田宁跪在墙边，忍不住挠着胳膊。院中草木茂盛，她被罚跪在这里，成了蚊子的自助餐。
秋蚊子狠，不到一个时辰，田宁的胳膊上就起了七八个包。田宁乐观地想着。好在只是罚跪，
不用挨一顿板子。后半夜，田宁拖着酸痛的膝盖，扶着墙回了房间。房间里，
小九从前的床铺已经清空，陈嬷嬷说不日便会有新人住进来。慢慢地，会没人再记得小九。
田宁龇牙咧嘴地坐在凳子上，望着那处床板出神。“小七姐，你怎么又被罚了？
”小九从棉被中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小七姐，你过来，和我一起睡，我给你涂药。
”田宁再一眨眼，床板上的人已经不见。她低头。木桌上砸出一个个水花。*翌日。
池炀对着镜子，看自己磨得通红的手肘。“阿飞。”“少爷。”“那件衣服呢？
”阿飞挠挠头：“哪件？”“打补丁那件。”阿飞想了想：“您不是让我拿去扔了吗？
我交给陈嬷嬷了。”见池炀不说话，阿飞道：“要不我去问问？”“不必了。”池炀坐下来，
“把那个缝补的丫鬟喊过来。”约莫一炷香后，陈嬷嬷带着田宁走了进来。虽然她没有抬头，
但池炀一眼便认出了她。“是你？”一旁的陈嬷嬷有些不明所以。“陈嬷嬷，
我从前夸你明白，没想到年纪越大越糊涂。”陈嬷嬷猛地跪下，还不忘拉了一把田宁。
“你可知道，这丫鬟是个有心思的？”陈嬷嬷看了看低头的田宁，又看了看少爷，
开口辩解：“少爷，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七她为人最老实了。
”要不然也不会长这么漂亮，还在浣衣房一干就是三年。但凡有些机灵，花点银子讨好，
就能到主子跟前伺候。“是么？”池炀身子后仰，睥睨着脚边的女子。“抬起头。
”田宁抬头，眉眼低垂。“我的衣服是你补的？”田宁点点头。“为什么？”田宁眼神一转，
直直看着他。像是没预料到她会与自己对视，池炀感觉自己有一刹那，心跳骤停。“少爷，
管家常教诲，要勤俭。奴婢觉得那么好的料子，只穿一次可惜了，所以洗干净补上。”“哦？
”池炀挑眉，再看向陈嬷嬷，“这就是你说的安分人？”想办法讨巧的丫鬟，他见多了。
陈嬷嬷汗颜，她也不知道小七是咋了，非要和几件破衣服过不去。受她连累，
陈嬷嬷心中也有些恼怒。“少爷明鉴，奴婢这就打发了她！”“罢了，”池炀语气淡淡，
“就让她在我院子里，我倒要看看，她能作什么妖。”回去的路上，陈嬷嬷一路责骂，
恨不得巴掌拍在她脸上。“你病糊涂了是不是？少爷也是你敢招惹的？还嫌记性不够？
”多少丫鬟心怀幻想，恨不得挤进清晏阁，爬上少爷的床，从此一步登天。
可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况且旁人生出这种心思也就罢了，
可小七……陈嬷嬷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听我一句，过好自己的日子，
不要再生事了。”陈嬷嬷看着远处的云：“小七，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田宁搬进了清晏阁。府中的丫鬟眼热，背后骂的难听至极，仿佛她抢了她们丈夫一般。
田宁默不作声，住进了清晏阁最角落一间杂物房。但很快众人就不嫉妒她了。
池炀命她扫去院中落叶，扫不干净，每晚在院中跪一个时辰。池炀终于不厌其烦，
打算找个丫鬟立立规矩，警惕众人。傍晚，月霞将院中映成粉色。池炀踩着落叶进院，
看到树下跪着一个人。她脊背挺得笔直，树叶簌簌落到肩上，消瘦的背薄得像纸。
池炀大步越过她身边，进了屋。第二日，依旧如此。第三日，池炀进到屋里，
看着衣袖上的洞口，沉声道：“让她进来。”田宁慢慢扶着地面起身，走得极其缓慢。屋内，
池炀已将衣服换下，那套旧衣被扔到桌子上。“把胳膊补上，”他顿了顿，
“就还是以前那样，补好看点。”或许是跪久了，田宁愣了会儿才回过神，
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针线，跪在地上准备缝补。“阿飞，给她个凳子。”跪着补衣服，
像什么话？终于解放了膝盖，田宁心中松了口气，对着灯织补起来。池炀还有书要读，
屏退众人就要起身去书案。看了眼低头专注的田宁，终究没赶她，准她在外间做完再走。
约莫一个时辰后，池炀看完书，伸了个懒腰。他起身走到外间。人已经走了，
桌子上衣服叠得整齐，一旁放着个瓷碗。池炀掀开瓷盖，是碗热粥。*校场。
池炀坐在凳子上，抬手擦汗。曲南风看着他衣袖，好奇地凑近：“哎？今天没有磨破？
”不应该啊，今日练得也挺久了。他向来都是以磨破逸尘衣服为准。“好巧的手艺，
”曲南风拉着他衣服看，“逸尘，你瞧，内里的补丁和外面的一层，花纹都贴合到了一处，
磨破了也看不出来。”池炀这才伸直了胳膊去看，原来不是没磨破，是内里的一层露出来，
与外面花纹贴合，一时没有看出来。“谁做的？”池炀眯眼看着远处尘土飞扬：“一个丫鬟。
”“丫鬟？丫鬟有这手艺挺厉害，我还以为是个老婆子呢。”池炀脑中闪过那张脸，
失笑：“和老婆子也差不多。”闷葫芦一样，阿飞说她搬进院中就没和旁人说过话，
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哑巴。曲南风以为他这话是说丫鬟长得不好看，
顺着说：“那就只能补衣服咯。”他池逸尘清风霁月，面如冠玉，
长得丑的丫鬟自然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田宁起夜，路过少爷房间，听到了里头的动静。
他好像在说什么。田宁环顾四周，确认眼下没人伺候，推门走了进去。床上，池炀眼睛紧闭，
眉头皱起，表情痛苦。“不要，不要……”是梦魇了。田宁轻手轻脚走到他榻边，
轻轻地摇晃他垂落在外的胳膊。“少爷？少爷，醒醒……”池炀睁眼，眼神虚焦了一瞬，
转头看到床边的丫鬟。他好像还没从梦中缓过来，对着田宁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
她没听清。“少爷，您有什么吩咐？”池炀终于清醒过来，刚才只是一场梦。“水。
”他嗓子干哑的不成调子。“您稍等。”田宁借着月光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
“茶水有些凉了，可以吗？”池炀没有回答，撑起身子大口喝了三杯。凉水下肚，
头脑也终于缓和过来。“你怎么进来了？”他声音低沉，却不似往日那般冰冷。
田宁站在几步外答道：“奴婢听到房中有声音，以为您有吩咐。”月光下，
逆着光的身影与他记忆中的那道有些重叠，池炀一时恍惚。“没事，你退下吧。”“好。
”“不要和旁人说起此事。”田宁脚步一顿，听到身后的人说。“奴婢明白。”*第二日，
田宁去了一趟回***。再回到清晏阁，院中很热闹。“是珊珊**和南风公子来了。
”阿飞站在院门口说。“你去做什么了？”田宁笑了笑：“去了趟医馆。”“你生病了？
”阿飞面露关心。田宁摇摇头：“最近睡不好，买了几个香囊。
”她从怀中取出三个绣着竹叶的香囊，将其中两个递给阿飞。“这两个，你拿去。
”阿飞疑惑：“我要这个做什么？我睡得很好，沾枕头就着。”田宁笑了笑，
执意推给他：“拿着吧，有了睡得更香，这三个香囊花了我好多银子呢。
”“回***的自然是好东西……”*屋内，池炀揉了揉太阳穴。珊珊带着自己新结交的姐妹，
执意要介绍给二人。“这是月柔，他家是新到京城，以后我们就一起玩了。
”珊珊一把搂过月柔，怀中女子娇俏，只抬头看池炀一眼便脸红。“你和她玩儿？
那可做不成淑女了，将来没人要。”曲南风吃了一口果子，看向池炀，“嗯，
你屋里这果子不错。”珊珊气急，一把拍在曲南风背上：“你嘴这么损，将来也没人要你！
”二人嬉闹着，一时没有注意到进屋上茶的田宁。田宁走路低头，
想从诸位公子**身侧路过，不想刚好碰到一挥胳膊的珊珊**。她避之不及，连忙侧身。
好在挡住了茶水。田宁忍不住皱眉，只觉得胸前一阵**辣的疼。来不及感受疼痛，
田宁连忙跪下：“少爷恕罪，奴婢一时手滑。”这话莫名有些耳熟，池炀看着她，还没开口，
便见珊珊走到她跟前。“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田宁白皙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
“贱奴才，走路也不看着点儿！”曲南风见她生了气，看了眼跪着的田宁，
劝道：“好了好了，不是没事儿么，你打人做什么？”“你偏帮着奴才？
”珊珊一脸难以置信。她拉起月柔：“我们走！
”临走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补充一句：“曲南风，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她走后，
曲南风也没了兴致，悻悻告别。田宁还在桌前跪着。不知是不是跪得熟练了，
现在跪久了竟然感觉膝盖麻木。麻木了也好，总比疼强。屋中安静，她低头等着池炀发落。
池炀仍旧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看着她。一旁的阿飞忍不住想开口求情，刚要说话，
就听到主子道：“起来吧。”田宁如蒙大赦，缓了好一阵才借力站起来。“去换身衣服。
”池炀看着她贴紧皮肤的衣服，别开目光。“以后不必在院里跪着了。”“……多谢少爷。
”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池炀对味道极敏感，看着阿飞手中的东西，他开口：“拿的什么？
”阿飞松开手，两个香囊挂在手指上晃晃悠悠：“回少爷，是小七姑娘方才送我的香囊。
”“香囊？”阿飞点点头：“小七姑娘说是安神解梦魇的。”池炀怔愣片刻，然后勾唇，
伸手：“给我一个。”阿飞有些意外：“您也睡不好？”池炀接过一个，放在鼻下轻闻，
淡淡的药草味，不算难闻。他斜睨阿飞一眼：“怎么？你用得了两个？
”阿飞笑着挠挠头：“也是，不知道小七姑娘为何要给我两个。”池炀但笑不语。
*田宁站在院中树下发呆。池炀走过来，看着她的背影：“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光秃秃的一片树枝，有什么好看的？田宁回过头，跪下，
看着他的鞋尖：“少爷，院里的树叶落完了。”池炀愣了片刻才想明白她的意思。
“落光了就不用扫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那……奴婢回浣衣房当差？
”她盯着他鞋面上的翠玉，等待着发落。“……不用，”池炀的声音混在秋风里，
“就在我院子里伺候吧，随便你做些什么。”“那……奴婢负责洒扫？
”池炀脚尖一转：“随便你。”深秋，院中的叶落尽，花也开败了。一场秋雨过后，
身强体壮的池炀染了风寒。“咳咳。”池炀倚在床上，接过田宁递来的汤药。他一口饮尽，
苦得皱眉。面前多了一只手，手掌摊开，是一块饴糖。“公子，吃颗糖就不苦了。
”池炀没有接，任由她这么举着手。他眯眼：“你是不是喜欢我？”田宁抬眼与他对视，
小说《温柔乡？丫鬟她只想报复》 温柔乡？丫鬟她只想报复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