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断指丽城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把西郊废弃印刷厂院子里的烂泥搅得稀碎。
陈锋深一脚浅一脚踩进现场，手电光柱劈开雨幕，最终凝固在墙角那具蜷缩的女尸上。
雨水冲刷着张薇年轻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他蹲下身，
强光扫过那双交叠在腹部的、被尼龙绳捆死的手，左边，无名指处，
只余一个血肉模糊的断口。一股寒意蛇一样顺着陈锋的脊椎爬上来——这个细节，太熟悉了。
他猛地将光束投向尸体旁湿透的泥地，一圈微弱的、顽固的金光，刺破了污浊。
一枚崭新的金戒指，半陷在泥水里，冰冷地反射着电筒的光。陈锋喉咙发紧，
对着肩头的对讲机，
声音干涩得劈了叉：“王队…无名指…切口…还有一枚金戒指…”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只有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许久，王大川嘶哑的声音才传来，
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位置…给我位置…我马上到。”警笛撕裂雨夜。
王大川的车几乎是撞进印刷厂大门的。他没打伞，
雨水瞬间浇透了他花白的短发和洗得发白的夹克。他冲进警戒线，脚步在泥泞中踉跄了一下，
目光死死钉在墙角那具尸体上，钉在那只残缺的左手上。陈锋递过一个证物袋，
里面躺着那枚湿漉漉的金戒指。“王队，张薇，21岁，本地人，幼儿园老师。初步勘察，
死前遭受***，颈部有扼痕，致命伤在头部，钝器多次击打。无名指…是死后被利器切断的。
”陈锋语速很快，但目光一直没离开老队长的脸。
他看到王队的瞳孔在听到“无名指”和“金戒指”时，猛地收缩，
握着证物袋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老队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戒指…”王大川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哪来的？
”“现场发现的，就丢在尸体旁边。崭新的，内侧没有任何标记，正在追来源。”陈锋回答，
顿了顿，补充道，“王队，还有个情况…我们已经联系，
初步走访了张薇的同事、家人、闺蜜…所有人，众口一词：张薇，她从不戴金饰！尤其戒指，
她说金子俗气，过敏，从来没买过，更没戴过！”“什么？！”王大川猛地抬头，
浑浊的眼珠里爆出一簇骇人的精光，像即将熄灭的炭火被骤然吹亮。
那光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穿雨幕。“你说她不戴？从不戴金戒指？”“是！非常确定！
”陈锋斩钉截铁。“错不了…错不了…”王大川喃喃自语，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
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他死死盯着那枚装在袋子里的新戒指，
又猛地转头看向尸体左手那截血肉模糊的断指，眼神狂乱地在这两点之间跳跃。
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冰冷的印刷厂墙壁融化、变形，
巨大的钢铁管道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凭空出现，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一种奇异的、带着铁锈和水腥气的粉尘。幻象中，
一只戴着白色劳保手套的手，正用一块沾满油腻污渍、印着模糊红字的塑料袋碎片，
用力擦拭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电工刀刀柄！那塑料袋上的字迹…“丽电食堂”！“王队！王队！
”陈锋一把扶住身体剧烈摇晃、眼看就要栽倒的老队长。2金戒迷局王大川狠狠甩了甩头，
眼前的幻象如同退潮般消失，只留下印刷厂冰冷的现实和刺鼻的血腥味。他推开陈锋的手，
站直身体，雨水冲刷着他的脸，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和清醒，像淬了火的刀锋，
直刺雨夜深处。“不是模仿犯…”王大川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寒意，
“是伪造！有人在故意把水搅浑！目标错了…张薇根本不是‘无名指杀手’该有的猎物！
这枚戒指…是画蛇添足！是凶手…或者伪造现场的人…犯下的大错！”他猛地转身，
目光如电扫过现场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那截断指上。“切割工具呢？找到没有？”“没有，
”痕检员摇头，“创口边缘…很怪，不像是很锋利的刀一次切断的，
有反复切割、甚至…像是挫磨过的痕迹。创面组织损伤严重。”挫磨？
王大川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这手法，透着一股子生疏和急躁，
和旧案里那种干净利落、带着近乎艺术般冷酷精准的切割截然不同。
这不是“无名指杀手”的刀，更像是拙劣的模仿，甚至是…仓促的补救？一个念头，
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有人在替罪！有人在用旧案恶魔的壳，
掩盖新案的真凶！而那个真凶，对张薇不戴金戒指这个关键信息，一无所知！“陈锋！
”王大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两件事：第一，
给我查张薇所有社会关系，尤其是感情纠葛、激烈冲突的对象，一个都别漏！第二，
把旧案所有卷宗，尤其是涉及现场环境微量物证记录的部分，全部翻出来！
特别是…提到过什么‘粉尘’、‘结晶’、‘异味’的！一条都不能放过！
”他转向张薇的尸体，目光最后停留在那截断指上，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断指…戒指…你多切了这一刀，
多丢了这一枚…就是天大的破绽！我们走着瞧。”丽城市局物证科，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陈腐混合的气味。巨大的会议桌上，
摊开的泛黄卷宗像一片片沉重的历史残骸。陈锋和几个骨干刑警围坐在王大川身边，
只听见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老人压抑的咳嗽。
王大川枯瘦的手指划过一份1992年的卷宗照片。照片上是丽城热电厂后巷，
第三位受害者的尸体。他指着照片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勘查笔记，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看这里…‘死者裙角下摆附着少量灰白色结晶状物质，质硬，
棱角分明，伴有微量黑色颗粒。现场环境复杂（热电工业区），
初步判断为常见工业粉尘或水垢，未单独送检。
’”他又迅速翻出几份旧案记录：“92年电厂后巷案，94年废煤场案，
95年热电厂旧冷却塔检修通道案…都提到了类似的‘灰白结晶’！
当时…”他重重叹了口气，指节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都归咎于工业区环境普遍存在，忽略了！
”陈锋立刻调出新案——张薇案的现场报告和物证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
捆绑张薇双手的尼龙绳局部特写被放大。在绳结的缝隙深处，在强光下，
赫然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棱角分明的灰白色晶体颗粒，夹杂着更细微的黑色粉末。“王队！
张薇案捆绑绳上，也检出微量同类物质！实验室初步分析，
”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成分高度复杂，以碳酸钙、硅酸盐为主，
但含有极微量的聚天冬氨酸残留和一种丽城热电厂锅炉专用的高硫煤粉特征成分！
这种混合体…只可能来源于一个地方——丽城热电厂冷却塔的核心循环系统！
而且是十多年前老系统才有的产物！”“冷却塔核心区…”王大川喃喃重复，
浑浊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被他强行压下的幻象碎片再次猛烈撞击他的意识——巨大的、布满铁锈和水垢的冷却塔内部，
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
无处不在的灰白色结晶粉尘弥漫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
正小心地从布满厚厚水垢的管道壁上刮取着什么…那只手…“哗啦！”王大川猛地站起身，
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他双手撑在桌沿，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
目光死死钉在大屏幕那几粒放大的晶体上。幻象与现实在这一刻轰然重叠！
…那个在旧案现场留下这种独特“名片”的人…那个拥有抹去指纹的胆量和便利的人…“查！
”王大川一拳砸在桌上，“1985到1995年所有能进冷却塔核心区的保卫科人员名单！
”名单上十一个名字。王大川的指尖停在第三个：李木生。
“李木生…”王大川声音浸着寒意，“当年他就在现场。”会议室里瞬间死寂。“李木生？
”陈锋迅速在内部系统调出资料，“前丽城热电厂保卫科科长？
1995年通过内部招聘调入我们市局西关***…干了七年***？2002年辞职下海了？
现在经营一家…‘宏达废旧金属回收公司’？”王大川沉重地点点头，
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是他…1990年到1995年，他是热电厂的保卫科长！
那些偏僻角落、监控死角、冷却塔内部…他闭着眼都能摸进去！弄点结晶粉尘，易如反掌！
”他猛地指向旧卷宗里一张模糊的现场背景照片，角落里，
一个印着“丽电食堂”字样的油腻塑料袋半露在垃圾桶外，“看到这个了吗？
当年第三起案子勘查时，就在证物架旁边！李木生那天正好跟我一起出现场！
他后来调到我们所里…有整整七年时间！所有卷宗！所有内部会议！所有未公开的细节，
包括金戒指这个最核心的共同点…他都能接触到！
”那个困扰了王大川近二十年的“消失的指纹”之谜，此刻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
1998年，省城金店女店员遇害案现场，一枚清晰的汗液指纹留在了柜台内侧。
当时还是***的李木生，作为王大川的助手一同勘查。
就在王大川转身记录其他细节的几秒钟，
他亲眼瞥见李木生似乎弯腰在证物架旁的地上捡拾什么，
手好像很随意地在架子的金属横梁上抹了一把…那块区域，
正是后来发现指纹神秘消失的位置！当时只当他是无意触碰，现在想来，那动作精准得可怕！
他用的什么抹的？
王大川的幻象给出了答案——那块油腻的、印着“丽电食堂”的塑料袋碎片！
用油脂覆盖指纹，比任何化学药剂都更隐蔽、更“自然”！“抹指纹…是他干的？
”陈锋倒吸一口凉气。“除了他，谁能有这种便利？谁能对警方的勘查流程如此熟悉？
谁能想到用那么个不起眼的油袋子？”王大川的声音冷得像冰，“保卫科长…警察…哼！
他学的本事，全用在这上面了！”“王队，张薇的社会关系有重大突破！
小说《丢失的无名指》 丢失的无名指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