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林戡，等他说下去。
林戡忽然觉得有一股憋了太久的浊气从心底冲了上来：“自袁督师被处死，关外局势江河日下，辽人流离失所，关宁军这两年要招募大量蒙古逃人方能维持住架子。”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帐外狂风的呜咽。
见二人都不接话，林戡继续说道：“这两年祖总兵已经在用自己的钱粮来勉力坚持，可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孙传庭：“东虏确实厉害，西三边秦兵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戡：“关内更糟，卢军门在巨鹿早就断了供给，所需军粮竟要靠顺德百姓一袋一袋送来。”
陆雄：“既然如此艰难，卢军门怎么不逃呢？”
林戡：“卢军门挡不住东虏兵，又不想被扣个怯懦畏敌的罪名，更不屑于去行贿监军太监蒙混过关，只有慨然赴死了。”
陆雄：“看来这几个月，你想了很多。”
林戡：“多少人把房子门板都拿去卖了依然喂不饱税监，当兵的一袭单衣便要上阵与东虏搏命，百姓都被逼去投了流贼，国事如此糜烂，我回了关宁军又有何用？”
陆雄闻言一惊，他知道林戡这话在孙传庭听来实属大逆不道，便没接言，一脸凝肃地站在那里。
孙传庭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林戡是受卢象升的书生意气影响了，他神情复杂地望向林戡，缓缓道：“你讲的是实情，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卖命了。”
林戡：“都堂若有方略，是大明之幸。”
孙传庭望向帐外，眼里射出的光芒似要冲破空中乌云：“这两年我在陕西清屯，不光让地方上的豪强肉疼，也查到朝中一些人的底细。外有东虏内有流寇，可这帮蛀虫，还在趁机兼并土地，必须让他们把吞下的吐出来，我认为这是救大明的唯一办法。”
林戡肃穆了面容：“地不容失一亩，粮不容失一粒。”
“我接任督师时，东虏已经打进山东，可陷藩失地的罪名还是扣在我的脑袋上，多少人在等着看栽跟头。”孙传庭冷哼一声，“孟冲一直在访查河北士绅侵占军田的状况，他的遇害应该与此事有关，只要你能借着孟冲遇害的由头，顺藤摸瓜找到证据——也许就是青册，这样我就能以此为刀，有一番作为！”
林戡犹豫再三，低头道：“我不过是个丘八，查案的勾当实在生疏，怕误了都堂。”
“看你方才侃侃而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真要委你重任，却临阵退缩。”孙传庭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难不成你也同那些言官一样，空谈误国？”
林戡低下头，一番天人交战，终究没有开口。
孙传庭盯着他：“你们的袁督师和我同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我好歹军户出身，他一介书生，却还是练出了你们这支关宁军。你在他麾下，却未学到他的丹心碧血，可惜！”
这番话果然起了作用，林戡最听不得袁崇焕，猛地抬头，直视孙传庭：“若执意用我，请都堂先答应我两件事。”
小说《青册劫林戡》 第6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