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家庭聚餐，大姑恭喜我妈。“真羡慕你啊，小暖明年就要毕业了吧，985的高材生，
前途无限啊。”我妈瘪了瘪嘴，习惯性贬低我。“她这死脑子，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
当时读完高中我就叫她嫁人，死活不听。”“现在一把年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嫁出去。
”这三年，同样的话语我听了无数遍。我妈还在低声嘀咕：“正好她要毕业了，
能谈婚论嫁了，我觉得我们车间黄主任的儿子就不错，你们觉得呢？
”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筷子。黄主任的儿子？那个初中按着我的头，逼我喝马桶水的人？
1我一时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哑声开口。“妈，你忘了，
他初中的时候……”我妈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记得，当时他觉得你漂亮，逗你玩的。
”初中已经过去七八年。可那天发生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阴暗的厕所隔间里。
黄焱死死地把我的头按进马桶里，难闻的气息翻涌而来。他的狞笑声在耳边响起。“舔啊，
你不是最喜欢当老师的舔狗了吗？”“那么会舔，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个马桶舔得一干二净，
你就别想走！”一朝想起，仍旧像噩梦般阴魂不散。我红了眼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妈。
“什么叫闹着玩，他明明是在霸凌我，你怎么能让我嫁给这种人？！”我妈不爽地板起脸，
啪的一下撂下筷子。一旁的亲戚们吓了一跳。“都多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这么记仇？
”“男孩子年龄小不懂事，你也要计较？”我喉咙干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记仇？
我计较？眼眶又酸又热。我死死握着拳头，睁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妈转头跟大姑抱怨。“这死丫头一点都不懂事，说她两句就开始顶嘴，
还是你们家小茹听话。”“刚成年就找了个有钱老公，你们以后就等着享福吧。”“可怜我，
含辛茹苦十几年，养出个白眼狼。”我妈的字字句句，像耳光一样重重打在我的脸上。
我死死憋住的眼泪还是在这一瞬间掉下来。她一边说一边瞪我。“我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
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吗？”“哭哭哭，你还有脸哭！家里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你这个丧门星！”她一把拧在我腰间的软肉上。“闭嘴，这么多亲戚，你丢不丢人！
”我咬唇拼命忍住眼泪。亲戚们面面相觑，一时没人敢出声。大姑讪讪笑了两声，
出声帮我解围。“大过节的，吃饭吃饭，别说这些了。”2我妈还在喋喋不休，
说黄主任的儿子有多好。姑父提了一嘴。“他儿子不是黄焱吗？去年聚众斗殴坐牢，
今年才出来。”“让小暖嫁给这种人，会不会欠考虑了？”姑父是读书人，
说话比较体面含蓄。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只有脑子进水了，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明知是火坑，还要把我往里面推。可我妈不以为意。“男孩子年轻犯点错误很正常，
等他结婚了自然就懂事了。”“能打架，说明他血气方刚，体格好，身体好啊！
”姑父还想说什么，大姑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我妈得意地比了个二，
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我已经和主任说过了，到时候彩礼他会给我这个数。
”亲戚们顺着她的话奉承她，我妈无比得意。小县城，很少有人能一口气拿出二十万彩礼。
有人捧场，我妈更得意了，仿佛我嫁给黄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包厢很快热闹起来。
我垂着头，握着筷子一言不发。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我妈说话做事，
但凡我有不同的意见，她就会立刻生气。初中时，我说鸡蛋不能放在微波炉加热，
她嫌我事多。后来鸡蛋爆炸，炸了我一脸蛋黄蛋壳碎屑，整个脸又热又辣，差点划破眼球。
我妈反而骂我，连个鸡蛋都不会剥。在垃圾桶看到留白多的卫生巾，她说我浪费。
我说卫生巾要定时换，闷久了有细菌，她大骂我矫情。她开始严格把控我的卫生巾使用数量，
一天只给我一片。每个月总有两天，我的裤子会被染红。等到我确诊**炎，
她当着医生和其它患者的面厉声呵斥我不自爱，在外面乱搞，才会得这种脏病。
我小声又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她抄起诊所的扫把就要打我。桩桩件件的小事，
我早就看穿了我妈这个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就算是她的错，
她也能把自己洗白，甚至倒打一耙，说是我的错。3表妹姗姗来迟，
嘴甜地问候了在场所有亲戚，最后轮到我妈。“姨妈，好久不见，你又年轻啦，
真羡慕表姐有个这么漂亮的妈妈~”我妈捂着嘴笑了两声。“还是小茹懂事，长得漂亮，
还嘴甜，这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林茹笑得眉眼弯弯。“表姐也很优秀啊，
985高材生，我爸妈天天说要让我和表姐换换脑子，我笨死了。
”我妈不悦地瞪了我一眼。“坐在这里就知道吃，也不会叫人，看着就烦。
”“不知道遗传了谁，像个闷葫芦一样，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嗫嚅着唇，
想说些什么反驳。一想到我的反驳又会变成我妈指责我“叛逆、爱顶嘴”的证词，
又闭上了嘴。从小到大，我妈都喜欢拿我和表妹对比。小时候过年回老家，
林茹说爷爷奶奶退休了没工作，不能收老人的红包，我妈夸她懂事孝顺。同样的话，
我对着爷爷奶奶说，我妈借着厚衣服的掩盖掐我手臂。一边瞪我，一边笑着收下红包，
回家还会拿衣架打我手心。无论我怎么做，始终做不到让我妈满意。满堂欢聚，
明明是和乐融融的景象，满桌子好饭好菜，我只觉得索然无味。聚餐结束，几家人分道扬镳。
表妹揣着小提包匆匆离开，尾音上扬。“妈妈，我朋友来接我，今晚我出去玩，不回家了。
”我妈对大姑艳羡道：“看你家小茹，活泼开朗，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看我，
又是一脸不满。“林暖天天就知道待在家里，连朋友都没有，看着就心烦。
”我喉咙仿佛被石块堵住，说不出话来。我曾经也有好朋友。那女孩子长得漂亮，长发及腰，
红唇齿白，我很喜欢她。放学后，我和她手拉着手出校门，我妈上前一把把我和朋友撕开。
对着我的朋友劈头盖脸一顿谩骂。“小小年纪打扮得跟狐狸精一样，**，不要脸！”说完，
她直接拽着我回了家。嘴上还在数落我。“你别跟着这些人鬼混，要是敢学坏，
我打断你的腿！”人满为患的校园门口，全是家长和学生，我妈堂而皇之地拉着我走了。
丝毫不管两个年轻女孩的难堪。从此以后，学校再也没有女孩子敢和我交朋友。但现在，
我妈好像把这件事忘了。4回家后，我妈还在喋喋不休，拿我和各家亲戚的孩子比较。
表妹比我开朗、嘴甜，受长辈喜欢。堂弟比我懂事，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里。
堂姐孝顺，结婚了还不忘娘家，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往家里搬。“你呢，什么都不会，
就知道死读书！”“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我在亲戚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我一声不吭，
任由她宣泄着心里的不痛快。我知道，一旦我开口，我妈就会立刻爆发，开始无尽的谴责。
我攥紧手中的手机，无比希望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过完这个假期，就能逃离这里，
回到学校。放假前，教授对我说的话犹在耳旁。“小暖，系里有个出国深造的名额，
我准备举荐你去，你考虑一下。”“你有天赋，又勤奋，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刚刚在餐桌上，我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但我想说的话，都被我妈打断了。
无论何时，我妈都喜欢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就像方才在饭桌上，
她能像施恩一样夸林茹两句。如果大姑要夸林茹，我妈是不乐意听的。她宁愿全程贬低我，
也不让别人把话题分走一点。聚餐时，有人奉承我妈，我不说话，我妈也不管我，
一个人说得起劲。但现在，我妈的听众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说话，她立刻不满意了。
“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哑巴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
”“我说把你嫁给黄焱，黄主任高兴了，立刻把我提拔成组长了。”我错愕道：“什么？
”我妈洋洋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当了组长，以后小组四个人都要听我指挥了，
现在你知道找个好男人的重要性了吧？”“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个意思，
等你嫁过去享福，就知道感激我了。”我听着我妈的话，只觉得后背发凉。
一个初中辍学、不学无术、有前科的混混，他甚至霸凌过我。在我妈看来，
这样的人居然是我的良配。荒诞的戏剧总在现实上演。我妈大手一挥，替我做下决定。
“我和黄主任说好了，到时候你们直接见面就行。”“记得穿得好看点。”我没说话，
在我妈看来，这就是同意的表现。我领略过我妈的手段。如果我说不愿意嫁给黄焱，
她真的能做出来把我绑住手脚嫁过去。5回到房间，我立刻翻出身份证，买了回学校的票。
我妈猛地推开房门走进来。我不设防，被吓一跳，下意识关掉手机。我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没、没什么，”我快速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惹恼了她，我妈立刻像小炮仗一样，炸开了。“怎么了，我是你妈，
我还不能进你房间了？”“这个家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我知道她脾气，
这个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要是开口说一句，后面还有一百句在等我。果然，
我妈说了几句就开始翻找我的衣柜。虽然衣柜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但我的心还是微微提起。她边找边埋怨。“一点品味都没有，全是黑色灰色的衣服，丑死了，
你看看林茹的衣服多好看，你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家学学？”我想和她解释，
我天天在实验室和工厂待着，白衣服不耐脏，穿两回就要作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挑三拣四，终于找出一条白裙子。“明天你就穿这个去见黄焱。”“见面了要主动打招呼，
说点好听的，别让人家觉得你没礼貌，不重视。”6我只拿了身份证，连行李都没收拾，
怕有动静会引起我妈注意。本想趁着早上出门去高铁站。没想到，
我妈五点就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明知道今天要相亲还睡这么晚，赶紧起来收拾，
一会客人来了见到家里邋遢，对你印象不好就坏了。”我懵了。我以为，
相亲起***约在饭店，怎么会在自己家。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我妈不满：“在家里多好，
省钱，出去吃不健康又浪费钱。”我心里一阵无语。谁会在家里相亲啊。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跟着我妈一起搞卫生，心里牵挂着我的高铁票。
我怕赶不上中午的高铁。我内心着急，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经意地问。
“黄焱什么时候来啊。”我妈翻了个白眼：“急什么，该来就来了。”我强忍恶心，
口是心非：“你说的那么好，我想早点见到他。”我妈听到这话有点意外，更多的是得意。
“九点他就来了，现在你知道找个好男人的重要性了吧？我是你妈，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不会害你的。”说完，她又皱起眉头。“你再怎么急着见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女孩子倒贴，
别人会看不起你的。”不管怎样，我妈总能找到两句话教训我。约好的九点，
黄焱十点才姗姗来迟。他瘦骨嶙峋，尖嘴猴腮，从远及近带来一股廉价的烟草味和汗味，
闻得我作呕。我妈浑然不觉，带着笑迎了上去。我一声不吭，我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愣着做什么，过来聊天啊，怎么招呼客人的？一点礼数都没有。”黄焱随意地摆了摆手。
“没事，阿姨你先走吧。”我妈迟疑。黄焱一拍大腿：“你在这，
我们两个年轻人想聊天也放不开啊。”我妈这才答应。我妈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黄焱比我妈好解决多了。他直接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随意得像在自己家一样。他打量着我，
仿佛在打量一件货物。“哟，这不是我们的好学生林暖吗？”他讥笑着：“大学生又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要嫁给我。”我冷着脸，没有理他。我的漠视让黄焱愤怒至极，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我跟前。“装货！敢摆脸色给我看？忘记马桶水的味道了？！
”我冷哼一声，“和你说话，我只觉得恶心。”他一怒之下，举起巴掌想打我，又蓦地顿住，
视线停留在我胸前，狎笑一声。“好学生，看不出来你身材这么有料啊。
”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我胸前打量，让我心中作呕。“反正你都要嫁给我，
先让我验验货再说……”7黄焱说着，伸出手就要解我的衣服。我一把抓着他的胳膊，
反手给他来了个过肩摔。黄焱还想反抗，被我揍得直不起身来。我踩在他的肚子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初中被黄焱压制得不能逃脱，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不想让自己再落入束手无策、无力反抗的境地。上大学后，为了保护自己，我一直在健身，
学格斗术。被酒色掏空的黄焱，早就不是我的对手。
黄焱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我制服，还在我的脚下拼命挣扎。“你这个**，
你敢打我？！”“放开我，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妈没了工作！”我冷笑一声，
没有把黄焱威胁的话语放在心上。就算他们能用手段使我妈丢了工作，以我妈的性格，
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从我妈决意让我嫁给黄焱那一刻起，我不再对她抱有母亲的期待。
我环视客厅一圈，找到麻绳把黄焱双手双脚反绑捆住。又找来胶布，把黄焱的嘴封住，
堵住了他难听的咒骂声。看了一眼时间，带着手机和证件离开了家里。
任由黄焱在后面蛄蛹折腾，发出再大的动静，我都没有回头。8高铁正常行驶，
我坐在座位上，手机不断蹦出信息。都是我妈发来的。她还没回家，
没看到黄焱在家里匍匐的惨状。发过来的消息，都是在教我要怎么装贤惠，
争取一举拿下黄焱。我没有回复的欲望。车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我怔怔看得出神。有时候，
我也会想我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不爱我吗？可她从没短过我的吃穿用度，
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也有。她爱我吗？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她给我的，
都是她觉得好的，强行塞给我。十二岁时，我妈说，她喜欢有主见的孩子。在夜市买拖鞋，
她要买黑色的，我说我喜欢粉色。至今我还记得她那尖锐的嗓音。“有得穿就不错了，
还挑三拣四！小小年纪就爱臭美，喜欢粉色，长大还得了？！”她斥责我一通，
转身就买了那双黑色拖鞋。后来，我听见我妈和邻居传授自己的教育心经。“她越是要什么，
我就越不给她，看她被我养得多听话，从来不会反驳我。”“你看她说不喜欢，
现在不照样穿得起劲？就是矫情，得治。”小小的我站在她身后，无力反驳。我穿得起劲？
那是因为，我只有这一双拖鞋啊。从那以后，我在我妈面前不敢有任何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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