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保定卫归降
天启十四年六月。
真定府知府衙门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苏仲眼底的焦虑。他手里捏着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公主,二皇子派了三千京营,由副将李虎带队,正往真定赶来。李虎是二皇子的心腹,出了名的狠辣,真定卫只有两千人,怕是挡不住啊!”
赵徽音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沈砚离开雁门时给她的《定边三策》,油纸包裹着,边角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她深吸一口气,将策论展开在桌上,指尖划过沈砚遒劲的字迹:“苏知府莫慌,沈先生早有筹谋。这《定边三策》便是破局关键。”
苏仲凑上前,只见策论首页写着三行醒目的标题,每策以八字概括,字字切中要害:
1.裁冗兵,练锐卒:裁汰真定卫中老弱残兵,精选两千青壮,以“五日一训、十日一演”强化实战,每日额外补贴半斗米粮,稳定军心。
2.通粮道,固城防:疏通真定府至太行山口的粮道,在沿途设三座粮仓,同时加固城墙,在城垛间增设箭窗与擂石槽,抵御强攻。
3.联旧部,断粮援:联络镇北将军旧部(如保定卫周奎),许以“**旧案、保其兵权”,同时派流民寨弟兄袭扰京营粮道,断李虎补给。
“好策!”
苏仲拍案叫好,“可周奎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他只认镇北将军的旧部,咱们贸然派人去,怕是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文彦端着一碗润肺汤走进来,青衫上沾着药香:“爹,您昨夜咳了半宿,这是我去药铺抓的汤药。”
他放下药碗,目光落在《定边三策》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躬身道,“公主,周奎的儿子周明是我的同窗,当年在江南游学,我们曾共住过半年。我可试着去见他,再求他引荐周将军——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犹豫:“沈先生既有如此好策,为何不亲自去保定卫?莫非是故意留着难题,想试探公主与我父子的能力?”
赵徽音握着策论的手指紧了紧。她想起沈砚在雁门时的沉稳,本想反驳,可苏文彦的话像一根细刺,扎进她心里——是啊,沈砚若真为她着想,为何不亲自出面?难道真如苏文彦所说,是在试探她?
“苏公子多虑了。”
赵徽音强压下疑虑,“沈先生需留在真定统筹全局,劳烦你跑一趟保定卫。”
苏文彦躬身应下,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要让赵徽音知道,没有沈砚,他也能办成事;更要让周奎看清,真正能辅佐公主的,是他苏文彦。
三日后,保定卫大营。
苏文彦在周明的帐内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到周奎。周奎穿着玄铁盔甲,腰间挎着镇北将军赠予的长刀,进门时带起一阵冷风,目光扫过苏文彦,像带着刀刃:“你就是苏文彦?找我何事?”
苏文彦递上赵徽音的亲笔信,语气恳切:“周将军,徽音公主是天启帝的女儿,二皇子谋逆害了镇北将军,公主想请您出山共讨逆贼,事后定为将军**旧案。”
周奎接过信,只扫一眼就扔在桌上,冷笑:“公主?一个连母妃葬礼都没资格参加的‘野种’,也配叫‘公主’?镇北将军的仇,我自然会报,但不是跟着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丫头片子!”
苏文彦脸色涨红,刚想争辩,帐外突然传来通报:“将军,营外有个叫沈砚的人,说带了‘保定卫强军策’,还说您不见他,就永远别想知道镇北将军‘通敌’的真相。”
周奎瞳孔骤缩,猛地攥紧长刀:“让他进来!”
沈砚走进帐时,手里只拿着一卷泛黄的密信,他没看苏文彦,径直走到周奎面前:“这是镇北将军写给兵部的密信,上面记载了二皇子私通鞑靼、倒卖军粮的证据——将军不妨看看,信尾是不是将军熟悉的私印。”
周奎一把抓过密信,指尖颤抖着展开,当看到那枚熟悉的狮形私印时,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将军……末将错怪您了!”
“现在知道,还不晚。”
沈砚将《保定卫强军策》放在桌上,“公主愿许将军‘三权’:保定卫兵权不变、军饷翻倍、允许将军自行招募兵卒。若将军愿出兵,将来不仅能为镇北将军**,还能让保定卫成为大雍最精锐的部队。”
周奎抬头时,眼里已满是决绝:“末将周奎,愿率保定卫三千兵马,随公主讨逆!”
苏文彦站在一旁,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费尽心机求见周奎,却抵不过沈砚一封密信、一卷策论。更让他难堪的是,沈砚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4
天启十四年七月初十。
李虎的京营抵达真定府外三十里的狼山峪。此处两侧是陡峭山壁,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正是伏击的绝佳地点——可沈砚站在山顶瞭望塔上,看着京营缓慢推进的阵型,却皱起了眉头。
“先生,不对劲。”流民寨寨主王虎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京营推进得太稳了,一点都不像急着赶路的样子,而且他们的后队,似乎藏着不少重甲兵。”
沈砚点头,举起改良的望远镜——镜片里,京营士兵看似松散,实则每十步就有一个手持盾牌的重甲兵,后队的粮草车旁,还藏着几门小型火炮。“李虎是个莽夫,没这么细的心思。”沈砚眼神锐利,“这是二皇子设的反制陷阱——他料到咱们会在这里伏击,故意让李虎诱敌,后队藏着重甲兵和火炮,等咱们冲下去,就合围绞杀。”
果然,半个时辰后,派去京营卧底的流民弟兄传回消息:二皇子早已派心腹带着两千重甲兵,埋伏在狼山峪西侧的密林中,还让李虎安排了十个“假亲兵”,假意倒戈,实则想趁乱接近沈砚,伺机行刺。
“先生,要不咱们撤吧?”王虎有些担忧,“咱们只有五千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民弟兄,硬拼怕是打不过。”
“撤?没必要。”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设陷阱,咱们就将计就计。王寨主,你带一千流民弟兄,绕到西侧密林,等重甲兵出动,就放火烧他们的粮草——重甲兵负重高,没了粮草,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又转向周奎:“将军,你带两千人,伪装成京营的后队,从东侧小路绕过去,等‘假亲兵’倒戈时,就突然杀出,先解决李虎的亲兵队。”
最后,他看向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你带五百人,盯着那几门火炮,只要他们敢点火,就用弩箭射杀炮手——记住,只杀炮手,留着火炮,将来咱们还用得上。”
午时三刻,京营进入狼山峪腹地。李**在马上,高声喊道:“沈砚!你若识相,就乖乖投降,二皇子殿下还能饶你一条狗命!”沈砚站在山顶,高声回应:“李虎,你勾结二皇子,倒卖军粮,残害百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刚落,埋伏在两侧山壁的讨逆军士兵箭如雨下。京营士兵顿时乱作一团,那十个“假亲兵”趁机冲向讨逆军阵地,假意喊道:“我们投降!我们愿助沈先生讨逆!”赵徽音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她以为胜利唾手可得,可下一秒,京营后队突然冲出两千重甲兵,手持长刀盾牌,朝着讨逆军阵地推进,几门火炮也被推了出来,炮手正准备点火。
“不好!”赵徽音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派人去帮沈砚,却被苏文彦拦住:“公主,别冲动!沈先生连二皇子的陷阱都没察觉,现在派兵过去,只会白白送死!”
苏文彦的话刚说完,西侧密林突然冒出浓烟,王虎带着流民弟兄冲了出来,手里拿着火把,朝着重甲兵的粮草车扔去:“烧粮草!让这群**的没饭吃!”
与此同时,周奎带着两千人从东侧杀出,直扑李虎的亲兵队:“李虎!你的死期到了!”
锦衣卫指挥使则带着人,用弩箭精准射杀了火炮炮手——几门火炮成了摆设,重甲兵没了粮草,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被讨逆军包围。
李虎看着乱作一团的京营,又惊又怒,刚想拔剑反抗,就被身边的“假亲兵”捅了一刀——那十个“假亲兵”竟是沈砚早就策反的真亲兵,假意倒戈只是为了接近他。
“你……你们……”李虎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铠甲。
山顶上,沈砚放下望远镜,语气平静:“收拾战场,受伤的弟兄送回真定医治,投降的京营士兵,愿意留下的编入讨逆军,不愿意的发放路费遣散。”
赵徽音站在山坡上,看着沈砚沉稳的身影,心里既敬佩又不安——沈砚的智谋远***的想象,可这份“远超”,也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连他的计划都看不懂。
苏文彦看着赵徽音的眼神,心里妒火更盛——他本想借二皇子的陷阱,让沈砚吃个大亏,没想到沈砚不仅破了局,还赢得更漂亮。他攥紧拳头,一个更阴险的念头在心里滋生。
5
天启十四年腊月。
讨逆军逼近京城。沈砚通过策反三皇子赵承泽,约定正月十五元宵夜打开东直门,里应外合夺取皇宫。
进入皇宫的第一夜,沈砚就下了三道令:
1.周奎带保定卫守住宫门,任何出入需持他的手令;
2.李默(沈砚提拔的寒门子弟)接管皇宫侍卫,替换掉所有原东宫卫;
3.锦衣卫接管皇宫情报,所有宫女、太监需重新登记,可疑者暂时关押。
赵徽音住在偏殿,心里本就不安,第二天一早,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宫女被换了——以前伺候她的贴身宫女春桃,换成了一个面生的女子,名叫兰心。
“春桃呢?”赵徽音皱眉问道。
兰心躬身回答:“回公主,春桃姐姐被查出曾给二皇子的传递过消息,已被锦衣卫关押审查。奴婢是李默大人派来伺候公主的,公主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奴婢。”
赵徽音心里一沉——春桃是她从真定府带来的,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给二皇子传递消息?她刚想派人去问沈砚,就看到苏文彦匆匆走来,脸色凝重:“公主,不好了!您昨天任命的宫门侍卫统领张达,被沈砚撤了!”
“什么?”赵徽音猛地站起身,“张达是我母妃的旧部,忠心可靠,沈砚凭什么撤他?”
“凭他手里的兵权!”苏文彦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蛊惑,“公主,您没发现吗?沈砚现在掌控着宫门、侍卫、甚至宫女太监!您任命的人,他说撤就撤;您身边的人,他说换就换。他这哪里是帮您夺位,分明是在替自己夺权!”
赵徽音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昨天自己下的一道旨意——让张达统领宫门侍卫,可旨意刚送出去,就被沈砚驳回,理由是“张达缺乏宫禁经验,恐有疏漏”。当时她还觉得沈砚是为了安全着想,可现在想来,根本是沈砚不想让她的人掌控宫禁。
“我要去找沈砚!”赵徽音起身就要走,却被苏文彦拉住:“公主,您现在去找他,只会自讨没趣!他若想给您解释,早就来了。您不如先忍忍,看看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赵徽音的疑心越来越重。她发现,自己想见天启帝,必须经过沈砚同意;她想调真定卫的士兵来皇宫,却被告知“真定卫需驻守外围,无沈先生手令不得调动”;甚至连她想给母妃的旧部赏赐,都被李默以“国库需用于赈灾,暂不宜滥赏”为由驳回。
最让她心寒的是,她偶然发现,兰心竟在偷偷记录她的言行——那天她随口抱怨了一句“沈砚管得太宽”,第二天沈砚就派人来“慰问”,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警告:“公主刚到皇宫,需安心休养,朝政之事,有我和军机处处理,公主不必操心。”
“他果然在监视我!”
赵徽音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脸色苍白。
苏文彦适时出现,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公主,您看这份名单——沈砚提拔的官员,都是寒门子弟,没有一个是您母妃的旧部;他安插在宫里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他这是在一步步架空您,等您登基后,您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
赵徽音看着名单,又想起春桃被关押、张达被撤职、兰心的监视,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爆发。她咬着牙,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他想架空我,我偏不让他得逞!苏公子,你有什么办法?”
苏文彦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凑近赵徽音,压低声音:“公主,要想不被架空,就得先拿到兵权和财权。登基大典前一晚,您可以设宴邀请沈砚,趁机……”
他做了一个“下毒”的手势,语气带着蛊惑:“只要沈砚一死,他的人群龙无首,您再以‘公主’的身份安抚百官,兵权和财权自然就回到您手里。到时候,您想任命谁就任命谁,再也没人能管您!”
赵徽音的呼吸骤然急促。她看着苏文彦,又想起沈砚的强势与监视,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她不想做傀儡,更不想让沈砚夺走本该属于她的天下。她攥紧拳头,轻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她没看到,苏文彦转身时,嘴角勾起的那抹阴狠——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帮赵徽音夺权,而是借赵徽音的手,除掉沈砚,让赵徽音知道谁才是真正懂她、爱她、支持她的人。
而此时的军机处里,沈砚正看着锦衣卫送来的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赵徽音与苏文彦的对话,以及赵徽音的所有疑虑。他放下密报,对李默道:“登基大典前一晚的宴席,你安排一下。我要让公主亲眼看看,她所谓的‘反制’,在我眼里有多可笑。”
李默躬身应下,心里却有些担忧:“先生,公主毕竟是天启帝的女儿,若是公开揭穿她,恐会引起朝野非议。”
“非议?”沈砚冷笑一声,“等我让她看清现实,让百官看清她的‘野心’,就没人会非议我了。大雍需要的是一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掌权者,不是一个被嫉妒和权力欲蒙蔽的公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皇宫的琉璃瓦。沈砚看着窗外,眼神坚定——他不会让自己的心血白费,更不会让大雍回到以前的混乱局面。赵徽音的“反目”,不过是他整顿朝局的一块垫脚石。